一、禅与生活
现在欧、美、亚诸州的先进国家,信抑佛教的人越来越多,以佛教理论为显学;并认为根据佛教理论进行修养所成就的禅,是高级的精神生活,是健康身心的灵丹妙药。更有人说在当前光明与黑暗、文明与野蛮、安乐与惨苦,交织掺杂的现实生活中,以禅为内容的实践,是保证人类转危为安、离苦得乐、避免腐朽堕落而不断升华的强大力量。这种认识与论断是极其正确的。当前信仰佛教者日多,用佛教中的禅学来指导行动,使之融合在日常生活中,形成高尚、完美、丰富多彩的禅生活,成了人心所向、大势所趋的大好形势,是真值得人们欢欣鼓舞的!针对这种大好形势,尽量发挥禅的优越性,大弘禅学、高倡禅修、养成禅风,使之成为执不可挡的禅生活洪流,以净化人生,优化人群,正是当前人类的头等大事。笔者有见于此,特写此文,以就正于今之明达。
人们的生活基本上有两种形态:一、由于内心世界贪欲、嗔恚、愚痴的恶性心理,战胜其仁慈、悲愍、明智的善性心理,在生活上自会追求衣、食、住、行各方面的华美与享乐,而其精神为物质生活的奴役,使其人成为庸俗、卑劣、甚至是社会的残渣余孽。二、若其人内心世界的善性心理战胜其恶性心理,在生活上安闲恬静,视听言动,温文有礼,衣食住行,适可而止,其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,主次分明,斐然成章,则其人自会为高尚的、大有益于社会的伟人。这两种生活类型,既表现于个人,也表现于整个人类社会。大抵社会由于这两类生活形态的相互渗透、相互关联,而形成整个社会的正与邪、美与丑、乐与苦、进步与落后,参伍错综地表现着。一般是前一生活类型占数量,后一生活类型具质量,两者常相挣扎,互为胜负,而结果是光明正大的后者,战胜腐朽堕落的前者,而拖着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着。
所谓禅生活,就是属于前所说由善性心理著见于视听言动、衣食住行所形成的优质生活;而且是在此基础上由人性中最基层、最微妙的佛性,在日常生活上放光所形成的高级生活。人是必须生活的,离生活就没有人。人必有其内在的性,有人性才能有人的生活;而人性的本质就是佛性。由此佛性离去尘垢,放大光明,对视听言动、衣食住行进行灵知寂照,就是禅,所以禅本是与生活打成一片的。这种与生活融合为一的禅,就可称之为禅生活。《涅槃经》云:“一切众生,皆有佛性;有佛性者,皆得成佛。”既人人皆有佛性而皆得成佛,故禅生活是带有普遍性的。不过有些人的佛性暂为无明所覆而不显了,不得有禅的生活,但终归是有的。有些人由于过去生中依佛法修习,今生虽未学禅,而自然天性纯厚,尊人克已,爱人爱物,其心地自然寂静光明,其生活自然合情合理,而与禅相冥契。至于有些人研究佛理而勤修禅定,则其生活自然表现出灵明现观而多智,大慈大悲而容物,寂静安祥而有定,大雄无畏而多勇,布衣素食而常乐的最高级最美妙的禅生活。所以禅生活是由佛性展现,而人人皆能做到的;倡导禅风,以净化人生、美化社会、升华人类也是易于做到的。
二、禅生活的意义
禅生活有哪些意义呢?约而言之,其意义有如下三方面:
1、破妄显真,由迷而觉:任何人都有一心。心之一名含有“集起”和“积集”二义。心有“功能差别”,功能就是生起种种事物的潜势力,好象农家的仓库,储藏着能生起许多农作物的复杂种子一样,取譬为名,生起事物的功能也叫“种子”。心含藏许多种子,遇条件引发,生起种种精神性与种种物质性的东西,所以心名“能藏”,也就是“集起名心”的意义。一切事物既由心上自种生起现行,同时即能熏习原来的心,而储存其再生的功能,也就是将它再生的潜势力自种,储存在心地上,这就叫“所藏”,也就是“积集名心”的意义。人们由不了知能藏所藏的心理活动的真性,而执之为有实自体的真我,这就叫“我爱执藏”。具此“能藏、所藏、我爱执藏”三义,佛法称之为“阿赖耶识”,亦名为“心”。心也是由它的自种所生,心生种种事物,不是随意变现,而是遵循此有故彼有、相反相成、相依共存的自然法则而形成的。精神性的东西是由各种精神现象的自种所现起;物质性的东西是各由其自类潜能所现起,这就叫做“由种生现”。种种精神性物质性的东西,既各由它的自种生,同时即能熏习藏种的心,而形成其为再生的自种,这就叫做“由现熏种”。这种由各各潜能的种,生起各各现象的种种物,同时种种现行的物,复熏其为再生潜能的种,这是各各事物自身运动变化的自然规律,心也是遵循这种规律运动变化的。它的藏种生物与受熏持种的功能,也是它自身具备一定的条件,而自然成为种现熏生的助力,这就是佛教里具有充分真实义的“赖耶缘起”。
从赖耶缘起来看人生宇宙的实相,宇宙间所有的人和其它动物,都是由不离内心而有的许多条件综合而成的。例如人是由种种物质成份和种种精神成份有机地组合而成,如果把组合它的各种成份分开,这个人的自身就一无所有,所以它只是以各种要素为条件组合而成的暂有的假象。同时这种假象也时时刻刻因其组成要素的不断变化而变化不停,终成骨灰,无一定的假象可得,所以人是但有幻相和假名,而无实体,这就是佛法所说的“人无我”,也就是“我空”。人以外的种种事物,天地、日月、山河、草木乃至人造的各种工具、各种建筑等等,都是由心上的种种潜能为本质条件和其它协助条件和合之所形成,它的自身除条件外,是了不可得的,这就叫做“法无我”,也就是“法空”。总起来说:人生和宇宙的种种现象都是不断运动变化而无定相可得的,这就是佛法所说的“诸行无常”。既然一切事物变化无常,无有定相,更无定体,如梦如幻,是假非实,这就是佛法所说的“诸法无我”。既然一切事事物物都无定相、定体、空不可得;事物虽有生灭变动,而实无生无灭,虽幻相宛然,而实湛然寂静,这就是佛法所说的“涅槃寂静”。由于一切事物变化无常,故无定法实体,而自性空寂,所以诸法的实相,就是不可言思、不可执著,湛然常寂,而成了西洋某些哲学家所说的“无意识”。《中论》云:“诸法实相者,心行言语断,无生亦无灭,寂灭如涅槃。”这就说明人生宇宙的一切真相,是变而实无有变,受而实无所受,不求解脱、而自解脱的涅槃妙境。
人生宇宙的真相昭然若揭,人们日日夜夜在实相中过活,却看不见本地风光,认识不到自己本来面目。首先是把由“色(物质)、受、想、行、识(精神)五蕴”,这些物质性与精神性的东西有机地组合所成的人,不知是一种假相,除开其组织成份,连假相都没有,可是偏执此假相为真我,即是“我执”。同时人们由不了知宇宙间任何现象,虽千差万别,而总是自心随内因缘力之所显现,如梦如幻,有而非真,却偏偏于每一幻相执为一实物,用世俗所假立的名言去诠表它,随即执此名言是所诠事物的自体,天名即是天,地名即是地,山名即山,水名即水,广说乃至一切名即是一切事物的体。这样一来把内心现的似有相执为外镜,把幻有的相执为实物,而且用名肯定其为是什么物,颠倒再颠倒,而成为妄之又妄。由于颠倒虚妄,把许许多多的假名当作是一切真正的事物,这样执无为有,执假为实,执一为多,而它心目中的人生宇宙,就只是一团茫茫无边的名想概念,这就是“法执”。既执有我,便会以所执的实法为我所有的环境,若镜与我相随顺,便有乐感而生贪欲;若镜与我相违逆,则有苦感而生嗔恨;若镜与我不顺不违,则漠不关心而生愚痴。由于贪、嗔、痴相续生起,其内心必常有种种不良动机而欲损人利已,损公利私,危害人群,同时自必摇唇鼓舌说种种不善的话,举手动足种种不善的事,而身、口、意三业全属染污。今生有了染业,除当前受报外,还引起来生的种种苦受;同时一面受,又一面作,便引起再后一生的苦果,这样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三世业报酬引,展转无穷,而人就永远出没以于无边无底的生死苦海之中。这就是不见真实,妄而又妄、迷而又迷的真实情景。
怎样才能破妄显真、由迷而觉呢?那就只有精究佛理,勤修无相禅,使视听言动,衣食住行都成为禅生活才行。《金刚经》云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修禅就是常常观一切法如梦如幻,是假非实,以破妄执倒想。六祖慧能叫人修禅常说:“无念为宗,无相为体,无住为本。”无念就是常常观心觉察,遣除妄念;无相就是不于境上生心,远离种种有相和空相;无住就是离去妄念而内不住心,不取无相而外不住境,同时也不取空相而心不住中间,这样就会扫荡一切颠倒梦想,慧日当空,光周沙界,现见一切真实妙境。《金刚经》说:“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,如人有目,日光明照,见种种色”,即是此意。故修禅有成的人,心常清净明朗,现知现见诸法性相,于诸事物不取不舍,而成为从大梦中醒来现见一切真实的觉者。
2、心平行直,道德高尚:古往今来有很多人不注意素质,道德水平低,或陶醉于烟酒赌博,或放肆于花街柳巷,饮食衣服,力求华美,视听言动,纯属染污。有的贪爱财物,诈骗盗窃,人与人间相争相残,打骂之不足,又继之以刀枪杀害。这样的愚行恶行,展转引发,世风败坏,形成社会极大的黑暗面,为人群导致不少苦难与灾祸,实属一大不幸。怎样挽救呢?这只好笃信佛法,努力习禅,使佛性彰显,慧日腾辉,自觉觉他,大家的生活庄严殊胜,而人成为道德高尚的人,风尚成为道德洋溢的风尚,才能收到拔乱反正的实效。
慧能大师说:“心平何劳持戒,行直何用修禅。”又说:“若欲见真道,行正即是道。”这些话都是说要习禅才能提高道德水平。这里的“心平”是说禅的境界,“行直”、 “行正”是说禅有清净身、口、意三业的妙用。人们的心好象水一样,水因风起浪,波动不平,随即浑浊。若风平浪静。水即澄清而光明,鱼虾悠游,日月映现。人若修禅,自能排除妄念,伏断烦恼,而心自寂静不动,平正不倚。慧能六祖描绘禅相说:“兀兀不修善,腾腾不造恶,寂寂断见闻,荡荡心无著。”此中前二句是说习禅既不起烦恼造恶,也不用力修善;后两句是说禅的境相是寂寂荡荡,空旷清净,如太虚空,也就是心平的样子。心既清净平正,则于境来随感随应,不假思维,直往直来,而一切生活行动自然恰到好处,这就是所谓“行直”。六祖又云:“汝但离却善恶两边,自然得入清净心体,湛然常寂,妙用恒沙。”这就是说修禅的人心既清净,则他的一言一行自然方便善巧,如理如律,成为道德完美,轨范人天的觉者,所以六祖又说:“平直即是弥陀。”
3、相尚以德,丰美民安:古人有句格言:“与恶人交,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;与善人交,如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。”这话是教人交友要舍恶从善;同时也显示出人与人间的言行和生活习惯,可以相互濡染、相互熏陶,而由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形成风尚,由近及远,由暂及久,而使多数人乃至整体归于同化。人们若笃信佛教,专心习禅,自会相互影响,而使少数人的禅生活无形中形成多数人的禅生活,自而风俗纯美,社会祥和,使人群相亲相爱,相敬相让,在欢欣的气氛中,安其居而乐其业。因为禅是以“悲智等运”为内心,以“真俗圆融”为行动,又特别重视世俗谛所摄的伦理道德,故对社会能发生极大的影响。《坛经》云:“恩则孝养父母,义则上下相怜,让则尊卑和睦,忍则众恶无喧,苦口即是良药,逆耳便是忠言。”这是说修禅的人具有高度的报恩思想,在家孝父母,爱国尽忠义,以谦让的态度尊老爱幼,以忍辱的精神感化凶恶,而且还要接受别人批评,改正自己错误。学禅的人具有这样的美德,当然就能处好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,而使大家都能在和光照耀下,有文明、有礼貌地生活着。禅就是佛传的“心印”,获得了禅,就是以佛心为心。释迦如来慈爱娑婆世界的众生,特建立以和合为尚的僧团作模范,导引广大人群,去人我自他的分别想,生起慈悲喜舍的无量心,使全球成为亲爱团结的大家庭。学禅的人心地无非,而自会“戒和同修”;忘人我的分别,而自会“身和同住”;常常观照诸法实相,而自会“见和同解”;常以法自乐,而自会“意和同悦”;常有共同语言,而自会“口和无诤”;具同体大悲,而自会“利和同均”。人们有了禅心,自能上契如来慈爱众生的本怀,而有着这么多以和为尚的生活内容,当然人与人间自会休戚相关,不相损恼,而亲密无间,逍遥自在地生活着。同时也自会使人类不断前进和升华。
三、禅生活的丰美内容
1、灵知寂照,妙不可言:空白纸上可以写铁画银钩的字,可以题音韵铿锵的诗,也可以绘五彩缤纷的画。一幢雄伟的建筑,里面有一定的空间,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住人和陈列许多物品,阿拉伯数字上的零,是一个空洞而非实数的圈,但它却能起很多的作用,圈的前面加上一,就是一十,若加上二,就是二十,再加上一圈,就是一百或二百,这样不断地加下去,就可以成为由千而万、乃至最大最大的实数。以上几个例子,可以说明空与有的关系。空表面上是空无所有,而实质上却能产生无穷的有。佛法把这一关系研究得非常深透,显示得极为彻底,而有“真空妙有”之说;意思是说妙有就在真空之中,要彻底地空,才能无穷地有。
这里所说的真空,不是什么都没有,而是说空去人们主观上的妄想杂念,烦恼执著,而清净无相,才能显出灵知寂照的禅心。禅心清净无相,却能于事事物物的性相,亲证现观,了了分明。一般人依名想概念有种种我执和法执,生起种种烦恼和所知障,作茧自缚,内蔽本有真心,外障事物真相。若得了禅,离言绝虑,自能于一切事物亲证现观。忘了“天”名,而亲见头上晴空万里太虚;忘了“地”名,而亲见载华岳而不重,枕河海而泄的大地;忘了“山”名,而郁郁苍苍巍然高耸的山在;忘了“水”名,而碧绿荡漾奔腾万里的江河摆在目前。这就是“维摩经”所说;“若人心净,便见此土功德庄严”的实意。慧能六祖形容禅相说:“心如虚空,不著空见,应用无碍,动静无心。”此中前二句是说禅心清净,如太虚空,即是真空;后二句说禅的妙用无穷,是妙有。究竟禅所具备的妙用象什么样呢?那只能说“惟证乃知”。一般人对此没有亲证,认识能力低下,想也想不到它的实况,说也说不出它的具体情景,只能对它依稀仿佛地说,无物不无,无物不有,清净无相,妙用无边。妙用无边者,妙之至极,难以语言形容之也。
2、自在超脱,无往不乐:人们日常在苦乐环境的感受上,执有受者;在对环境的处理上,执有作者,又执此受者作者是支配身体的主宰者,也就是真实的自我。同时常把自然界和社会界的种种复杂现象,依种种名言,而一一执为实物。自我在种种实物的包围之中,也就是在周围的环境中,东撞撞,西碰碰,时时刻刻与外物挣扎磋磨,忧喜频生,贪嗔迭起,而与通于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三世的业果关系循环往复地勾缠着。由是人们的认识始终为自己妄执倒想的浓云密雾所笼罩而不见真;生命与生活始终在烦恼业报的圈子里转动不停,众苦逼恼之不已,安有自在真乐之可言?如果人们能学佛通禅,就会得“般若三昧”。般若是智慧,净智放光,自能照破颠倒妄想,断除烦恼业障,心体上一尘不染,生活上寸丝不挂,自必超然解脱,无往而不自在。六祖说:“但净本心,使六识出六门,于六尘中无染无杂,来去自由,通用无滞,是名般若三昧。”这段禅语恰好描述了禅生活在境上无挂无碍的自在相。
成就了般若三昧的禅,在心地上超然解脱,当然在身语的活动上就会随缘任运,无拘无滞。古代许多禅僧,一生行脚,不来而来,不去而去,周游名山大川,饱赏自然美景。有时高山顶上草庵静居,身坐斗室之中,神游大千之外。又禅者观赏花木,则觉“郁郁黄花,无非般若;苍苍翠竹,尽是真如”。游山玩水,则觉“溪声尽是广长舌,山色无非清净身”。从事劳动,则“担水砍柴,无非妙道”。平常闲居,则“饥餐闷眠,皆饱法味”。出入闹市,则见而无所见,闻而无所闻,与独处空林无异。纵临生死紧要关头,也非常从容安静,所以古代许多禅德往往谈笑之间,安祥而逝。总之,成就了“般若三昧”的禅,则处处解脱,时时自在,而有无穷妙乐,所以玄觉禅师说:“行亦禅、坐亦禅,语默动静体安然。”
3、万善具足,众美齐臻:禅是一种道德而艺术的生活,是尽善尽美的精神活动。佛法是世出世间一切善法的无尽宝藏,其具体内容不外是“戒、定、慧”三学,而禅是解行相应,统摄戒、定、慧的总持法门,所以六祖谈禅的德相时说:“心地无非自性戒,心地无乱自性定,心地无痴自性慧,不增不减自金刚,身去身来本三昧。”因为禅是佛性的彰显,所以禅就是以佛性的清净无相为其相,以其最极微妙之用为其用。从戒的角度说,它就是身语意如法如律的活动而纯粹无疵;从定的角度说,它自能如如不动,不取于相,而妙湛圆寂;从慧的角度说,它自能通达世俗胜义二谛所摄诸真实义,而有着一切妙智,故可以毫不犹豫地说,禅是一切善法的总汇。
禅不仅是众善之源,而且它具有丰富的艺术性,有着无穷的美。因为禅不仅是某一个人最高修养上的心灵之美,而且它带有生活上的普遍性,常常表现为佛教文化各种艺术之美。现在暂以中国佛教文化为例:在五台山常常云霞掩映的金碧辉煌的菩萨顶,在应县巧夺天工、观众如云的木塔,令人一望而惊叹不已的乐山大佛,举世闻名的敦煌、云冈和龙门石窟的造像,各地许多香烟燎绕、灯烛辉煌而为海内外人所乐游朝拜的名胜古寺。这些都是佛教艺术表现在建筑雕塑上的美。龙蛇飞动,扬名古今的怀素书法,博得苏东坡高度评价而谓其为“如灯取影、逆来顺往,旁现侧出,出新意于法度之中,寄妙理于豪放之外”的吴道子人物画,这些都是佛教艺术表现在书法绘画上的美。在文学方面,中国自来有许多诗人词客都受到佛教文化思想的影响,而作为他们写作上的灵魂;甚至如流传中外的陶渊明的田园诗、王摩诘的山水诗,多是把禅意化为诗意,而生动形象表现于吟咏。前者如云: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,山色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,此中有真意,欲辩已忘言。”这直接是描述他活生生的参禅悟境。后者如云:“晚年为好道,归卧南山陲,兴来每独往,胜事空自知,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的佳句,这俨然是把他修禅的悟境变相地从平淡的生活上来加以描绘了。东坡居士常与佛印禅师往来,他的诗句也常从禅意中来,如咏庐山绝句: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,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这是把超然于尘埃之外、然后能见本来面目的禅理,用借喻的手法写出这样脍炙人口的绝唱。宴殊词中的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”的妙句,常常为人所乐闻乐道,而盛传不衰,就是他把佛家所说“诸行无常”的实相义,不知不觉地运用到填词的造句上来,而读起来引人入胜,在人生现实的究竟处回味。中国古代的小说,大多数是在佛教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的因果理论指导下写作的,最突出的是曾列为中国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《西游记》,简直把佛学上贪、嗔、痴三毒是魔王,烦恼业报是魔障,清净般若是战胜魔王、扫除魔障的无敌将军的理论,而用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,降伏无数妖精,扫除重重障碍的故事情节,来加以生动而形象的描述,使人读起来是一番活生生的事摆在眼前一样。
以上所举中国佛教艺术各方面的事迹,从外表看,似乎与禅没有直接关系,而实质上它就是中国人社会性的禅生活的表现形式。因为人人都有禅心所依的佛性,人们在聚精会神的工作时,心即专注一境,即有定,有定自有巧慧,这就是佛性灵光的显现,也就是有了禅心。由于禅心的灵机妙用,就自会有精巧绝伦的造作,这是成就卓越艺术的作者一边的事。在欣赏卓越艺术成就的人,只要专心审美,就会引起美感、快感和神妙感,而开发了他自己的妙明真心,自有或多或少的禅相现前。因之,任何一种高级的艺术品,特别是佛教文化中的优美艺术,造作者一定要有禅心的专注,才能有极其精巧的成就,参观者一定要有禅心的灵感,才能有深入的鉴赏,而可统称之为禅生活中的艺术。禅在个人修养上有妙不可言的心灵之美,而在佛教的艺术上则是殊姿异态,灿丽非常,可供万众观赏之美。总起来说,禅具众美,谁曰不宜?
四、积极而正确地树立禅风
如上所述禅生活的意义如此伟大,其内容如此丰美,怎样才能使此高尚生活达到普及、而风靡全球呢?以笔者的管见,人们若欲达到这一目的,就必须在禅的学习上,有正确而充实的内容,在其传播上树立起纯正而健美的禅风。
正确的禅是“解行相应”,“宗说兼通”,“法印”与“心印”的融合。禅的实质就是六祖所说的“般若三味”。般若之智,世人本有,但因妄想执著而不显了,便成迷而不觉,沉沦生死凡夫。人们若欲解脱生死,就必须破迷开悟,成为自觉觉他、觉行圆满的佛,所以佛道即是觉道,学佛就是力行自觉觉他的事。佛所说的种种教法,就是佛陀智慧的等流,依佛智慧等流所说的法,多闻熏习,如理作意,就能为殊胜的条件,引发人们的佛性放光起用,而有般若智生。所以佛陀教人的大法,主要是由闻而思、由思而修;祖师传法也讲“说通及心通”。
人们的迷,主要是于无实体的个体人,执有实我;于缘生诸法,无有实体,而执为实法。觉道的重点就是在无我的个体人上通达无我,在无有实体的堵诸法上通达无法,所以佛在大乘《般若经》中反复阐明我法二空,一切无所得的胜义谛理。但是要深入理解般若妙谛,必须依《解深密经》中道了义教所说“三性、三无性”的真实义:我空法空是空去“依他起性”、“圆成实性”上的种种“遍计所执”,非依他圆成亦空无所有。如是则依、圆非空,遍计非有,而成为非有非空、真俗圆融的中道实相。悟此中道实相,才能引起不落两边的自性般若,而堪称“说通”,也就是掌握了大乘言忘虑绝的“一实相印”。同时也包括对“诸行无常、诸法无我、涅槃寂静”三法印的通达,而证得文字般若。把文字般若通达的诸法实相义,运用在心地上,而“无心于事,无事于心”,则心自廓然。若有时仍起妄念倒想,则用“念起即觉、觉之即无”的察念功夫。久之,自会“外息诸缘,内心无喘”,而清净寂照,当言而言,不取言相,当行而行,不取行相,达到“无所住而生其心”的禅镜,这就是所谓“宗通”,也就是由掌握了“法印”而获得的“心印”。在教方面,自己如何学、如何修,就如何教人、示人,首先开导他们精究“般若”、“瑜伽”等教义,通达我法二空的中道实相,掌握“三法印”和“一实相印”。主要学慧能大师教化门徒,人如何问,就如何答,显说而不隐语,直言而不暗示,使闻者皆能言下大悟;同时还要学佛陀的大悲心,凡说一法,惟恐听者不悟,再三说、反复说,淋漓尽致,百说不厌,而使听者茅塞顿开,豁然彻悟。此外还要以身作则,导人爱国爱教、尊敬三宝、救济贫苦、戒杀放生,使真参实悟与积福德,两全其美。凡学禅者能如是学,如是教,则自有正确而丰富的内容,此行彼效,展转相引,灯灯相传,而自会油然成风,形成社会性的禅生活。
以上所论是笔者多年来学禅传禅实际生活的总结,有不少人向道心切,前来问法,我为他们讲《金刚经》、《心经》、《坛经》,并融合“瑜伽”教义来谈真空实相,他们都能逐渐通晓,由此入门,而生“文字般若”。甚至有 些男女居士,目不识丁,由于他们决心大,问法虔诚,我以大悲心为他们开示二空真理,一说不解,便举种种譬喻,反复说至百余次,结果都能懂得《金刚经》、《坛经》等宝典的真实义,而向自心求佛,不但入门,且有正确而深入的悟境,见到定慧等持的禅相。故上面所说学禅传禅的内容与方法,有充分的理论和事实为依据,绝非杜撰空谈,愿与读者共勉。(信息来源:摘自《禅刊》)
编辑:明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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